文/ 梁小曼 图/ 美国国家旅游局

    世界太广阔了，让他陌生得害怕，那些城市里的街道无边无际，就像有无数个键的没有尽头的钢琴一样让他感到恐惧，他宁可退出生命的舞台，给自己一个尽头，而不愿意茫然无措地面对一个无边无际，无所适从的生活。

    1900说过如此一句话，与这船相比，陆地是一个无尽无止的键盘。在那里，我无法弹奏，无法生活。 说完，他就随着弗吉尼亚号邮轮在十几吨的火药点燃后炸裂，化作青烟而去……

    电影《海上钢琴师》看到这里，我仿佛才刚刚领悟到，一段海上旅行最为迷人处，是从存在的角度呈现，我们的生活场景从无限转换有限。

    恰好是有限本身给予存在无限多的可能性。

    或许，这能解释我一直以来对邮轮之旅既向往又略微感觉不安的感受。那不安，并非一般意义所言的“人身安全受到威胁”所引起的不安，而是，你内心一直自以为构建得很稳妥的一个世界，随着大陆的后移、变小直至消失，也许就动摇起来。

    但人们还是热爱并向往那邮轮之旅，不是吗？在这暂时远离大陆，也意味着远离“现实”与无限之“存在”场景里，往往有美酒、音乐与俊男美女。更别说海风中的海鸥，夕阳下的夕光。

    19世纪起，人们就以邮轮之旅为风尚。当然这个风尚实际要追溯到大航海时代。“郑和下西洋”和“新大陆的发现”，都是大航海时代的主要标志。早期的航海旅行属于冒险家和野心家的乐园，甚而为了占有未经开垦的处女地，要举一国之力去从事。随着技术日益成熟，到了19世纪中后期，在西方才渐渐出现为大众服务的邮轮客船。在那个时候，没人听说过飞机，不知道电话、电视，更别提互联网、Facebook、微博、微信等通信技术，人们活在早期工业时代，对远方的渴望以及由此带来的必要或不必要的旅行，大多以那时最为靠谱的交通工具——“邮轮”来实现，包括属于头等舱的贵族富人和下等舱的谋生移民。20世纪初，大西洋航线也许是这个星球上最拥挤的一条航线，它沟通了旧大陆与新大陆，同时也沟通了历史与未来，更是沟通了有限与无限。

    电影里，来自下等舱的，在旧大陆的上升空间遭遇“有限尺度”的年轻人要去那个“无限的新大陆”寻求新生活时，总是第一个发现“自由女神”和“纽约”的人。

    然而，上帝总爱与骄傲的人开玩笑。1912年，我们的钢琴家1900已经12岁，生于船舱的他也许听说了，在同一片汪洋大海上，和弗吉尼亚号同航线的另一艘豪华邮轮——正是一下水即闻名于世、轮船界最土豪的杰作且号称“永不沉没”的泰坦尼克号——因为与冰山相撞而发生了举世震惊的一次航海事故，又因船上缺乏足够的救生艇，而造成1500人葬身海底，这次事故被称为20世纪人类十大灾难之一。关于事故的原因，众说纷纭，窃以为，灾难是对人们从大航海时代起到欧洲两次工业革命后，对科技的信心不断膨胀以至巅峰的一个警示。那时人们的科技狂热可以对速度的迷恋为标志。据说，泰坦尼克号之所以酿成大祸，是因为这艘最豪华、最坚固、最快的邮轮航行速度过快，发现冰山又太晚，从而丧失了转身之机会。

    20世纪初人们对速度的热爱，有一条上世纪的新闻正好佐证：1900年9月15日的《球报》（The Sphere）报道了德国新蒸汽邮轮“德意志号”创下的横跨大西洋的新纪录，从纽约到利物浦只花了5天7小时38分钟。

    翻看资料，却发现一个让人恍惚的细节：泰坦尼克号出事后向外界发出求救信号，而弗吉尼亚号就在170里之外的海面，收到信号后也加速前来援救。这细节不禁让电影《海上钢琴师》的爱好者忍不住要假设一个超现实的场景：泰坦尼克号沉坠时，我们的1900是否正在现场？曾如此近距离看过一个有限世界的崩溃？我想答案应该是否定的，假如，那艘电影里的弗吉尼亚号如同历史里的那艘如期抵达，那么，1900的头脑必然种下一个无限的世界观，而不是困他于火海的有限世界观。

    有限或者无限、人类灾难史、与冰山相撞……这引人入胜的话题大抵更受电影欢迎，现实生活里，邮轮旅行还是非常安全舒适的。从最初运送包裹邮件的邮轮到运载移民和旅客，邮轮经历了一百多年的发展，随着民航飞机的到来，它渐渐丧失了载货载客的功能而演变为只供游乐、观光、旅游的“游轮”。邮轮旅游已成为国际旅游业一个重要组成部分，据统计，去年，光是中国的邮轮旅客数量就有140万人次。更有趣的是，根据世界邮轮工业的预测，到了2020年，全球邮轮旅客数量之冠在中国，将以一年450万人次的业绩傲视同侪。

    这点，只怕我们亲爱的1900是如何都想不到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