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着管笛声渐弱，“啊，姐姐，小生哪一处不寻到……”柳生一句念白，呼唤梦里人。昆曲对白所用的中州韵，严守宋时的“国语”东京汴梁话的规矩，丑角所用的吴语对白，倒是来自苏州话。南京，这座曾经和苏州一样操吴语的江南城市，如今的市民，其先辈却大多来自河南，当年的金陵有小徐州之称。几番风雨，几经兴废，连秦淮河都变换了模样，只是河中的月亮依然初一缺，十五圆。在这座城市的一角，还在演出曾经演出了六百年的古老戏剧。
上海：梦中园林梦中曲
朱家角，本是上海市区周遭星散的水乡市镇之一，与七宝、泗泾、枫泾、新场相类似。当陈逸飞的《双桥》让周庄红到了海外，朱家角的中和桥和西栅桥却依旧保持着宁静安详的模样。那是上海前世的模样。朱家角古镇的每一块石头，每一处雕栏，都见证了岁月的磨洗。走在这样的小镇上，难免如望舒先生般，希望逢着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。其实，戴望舒吟就《雨巷》的松江古镇，与朱家角恰恰是一个格调的。
如今到朱家角，不得不去古镇上建于民国肇始之时的课植园，其主人马文卿，与所有明清时期江南私家园林的主人一样，将个人理想寄寓在园名上—— “课植”乃寓“课读之余，不忘耕植”之意。时光走到21世纪，位于青浦的朱家角又开始营造一个梦中园林中的梦中曲，依然是爱情故事。在2010年代，朱家角与昆曲《牡丹亭》结下了不解之缘。此时的朱家角，穿镇而过的，依然是连接着淀山湖和黄浦江的淀浦河。有关部门规定10公里主航河段不准任何机动船只通行，以确保淀浦河开阔浩荡地流过而不留下任何工业印记。要知道，明代的大音乐家魏良辅，将昆曲这个发端于江苏昆山的靡丽之梦，发扬开来，直到流布全国，最初走的正是这样的水道。无论是在苏州的拙政园，还是长江以北冒辟疆与董小宛居住的水绘园，昆曲的声音，都曾经笙箫管笛不绝于耳。有意思的是，当魏良辅在昆山玉山镇的一座小楼上整理昆曲曲韵的时候，朱家角当时正隶属南直隶的昆山县，当年昆曲一定在第一时间传到此地。而诞生于20世纪的青浦课植园，那水榭上，直到21世纪仍承继了“袅晴丝吹来闲庭院，摇漾春如线……”今日里的曲家张军，在这里打造实景园林版《牡丹亭》，一时传为佳话。当然，朱家角可不仅仅有杜丽娘思春的后花园，也不仅仅是柳梦梅拾画的后花园，这里，继魏良辅之后，又有一位世界级的音乐家——谭盾。《水月堂·天顶上的一滴水》，用水发出不同的声音。上善若水，水的音律在此漫漫。
上海，从来就是这么一处文化交融的地方。比如，在明朝的时候，俊男靓女们坐在上海某间屋子里喝着什么。也许就在徐光启的老家，今日的徐家汇，在某个传教士的后花园，边喝边听着某红伶的清唱。明朝的时候，他们喝着意大利红酒听着昆曲的可能性是很大的。这红酒又极可能装在景德镇烧制的白瓷酒杯中。
昆山:昆曲由此得名
20世纪90年代初，往返于苏州上海间的旅客一如既往地乘坐一趟趟绿皮慢车。那时候的昆山站，背靠一条小河，整个车站似乎没有围墙，人们从车窗眺望，可以看见一座拱桥，名叫团结桥。桥外是农田。那时，作为县级市的昆山，确实像是一座县城，如同一位未经梳理打扮的村姑。
看那时的昆山县城，谁又会想到，这里诞生了曾经风靡全国的昆曲呢？有一本署名余怀，叫做《寄畅园闻歌记》的书中提到：“南曲盖始于昆山魏良辅……而同时人娄东人张小泉、海虞人周梦山，竞相附和。”这位在昆曲界大名鼎鼎的魏良辅，正是在当时属于昆山管辖的太仓的一幢小楼上，十年没有下楼，潜心研究，将江南小调昆山腔改造成形制规整的雅乐。这雅乐受到了公侯缙绅以及富裕人家的欢迎。昆曲问世以前，他们“凡有宴会、小集，多用散曲，或三四人或多人唱大套北区；若大席，则用教坊打院本……后变而尽用昆曲。”可见，魏良辅十年用心，改造昆曲，其目的很可能和贝多芬、斯特劳斯们一样。当然，作为作曲家，他也成功了。
走遍昆山、太仓，我找不到魏良辅那幢大名鼎鼎的小楼。不过位于昆山境内的玉山还在。元朝末年，昆山人顾阿瑛创建玉山草堂。这座草堂有二十四座亭馆，园、池、亭、榭、声伎之盛甲于天下。其实，这里是一个唱曲的沙龙，当时的名士杨维桢等是玉山草堂的常客。正是他们的诗酒唱和、歈皆雅音、座无杂言，使得昆曲最初的形态露出了端倪，也给魏良辅改造昆山腔提供了素材。
在昆曲创作领域，有三大流派，一个是以《牡丹亭》、《邯郸记》、《南柯记》、《紫钗记》饮誉剧坛的江西临川人汤显祖，这四部剧被称为“临川四梦”，后来学习汤显祖写作技巧者形成了临川派；一个是吴江派，吴江派的代表人物有冯梦龙，大家都知道他是中国古代图书出版界最著名的编辑，有《三言二拍》留传至今，《三言二拍》的许多故事正是冯梦龙亲自改编昆曲剧本的好材料；还有一派就是昆山派。昆山派的代表作是梁伯龙的《浣纱记》，讲述了西施作为色情间谍帮助越王勾践复国的故事。也许是因为昆山魏良辅潜心音律，带给昆山派的创作影响，昆山派讲究文字的工整华丽，想尽一切办法把昆曲的各种构成要素推向极致。
今天在昆山想看看和昆曲有关的内容，除了在昆山昆曲博物馆看得到今人仿制的古戏台，还有在周庄古戏台观看苏州昆剧院的演出。而和周庄有关的昆曲剧目《聚宝盆》，已经失传了。人们到周庄沈厅，想象着当年周庄最大的财主沈万三是何等有钱。而《聚宝盆》讲述的则是洪武皇帝朱元璋怎样将沈万三的油水榨干的故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