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样,南京大学的赵瑞蕻教授在回忆先师燕卜荪时说过:“站在诗人客厅的窗口,我记得可以眺望昆明翠湖一带优美的风景。五月昆明的阳光是明朗的,迷人的。五月的蓝天,娇蓝得可爱。燕卜荪先生的园子里,已盛开着紫色的藤花。我们可以远远望着翠湖在日色与树影下,袒露着碧绿的胸怀;湖上的睡莲正开出一朵朵粉红色的花朵。”(《怀念英国现代派诗人燕卜荪先生》)这段朴实、简洁的文字,让我们鲜活地看到西南联大学生和老师在翠湖和周围的生活图景,他们走出西南联大校门,就可以轻松地来到翠湖,自由而随意地融入其中。于是,在他们的追忆性叙述中,翠湖及其周围的环境、生活在文字中得以重现,一切都是那样的亲切和熟悉、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和动人。
如今,翠湖经历漫长的时光流逝,无数的人物和世事流转其间,美景依旧,绿翠依然,翠湖与西南联大文人的身影、文字和精神一起,已经永恒地荡漾在翠湖的水波里。
西山苍茫
毫无疑问,西山是造物主为昆明奉献的自然杰作。它骤然凸起于滇池之上,气势磅礴,有碧跷、华亭、太华、罗汉诸山峰,耸立其间。在昆明城里隔水相望,西山宛若丰盈的女子躺在滇池岸边,因此,西山又有“睡美人”山之美称。阴雨时节,若掩若现的睡美人浮现在岸边,湖光山色,飘渺隐约。
当我们与西山亲密接触时,我们能够感受到西山林木的苍翠、溪涧的飞流以及蓝天白云之下的清新。更为重要的是,西山因其空灵,弥漫着浓郁的人文气息。从山脚依次而上:徐霞客纪念馆、杨升庵祠、华亭寺、太华寺、聂耳墓、三清阁、达天阁、龙门等,记载着不同时代的历史印迹。明末,大旅游家徐霞客到此,留下著名的《游太华山记》;清代,当地道士吴清来为修炼苦行,方便众生开凿绝壁上的石道。
现今,若你登上龙门,上接云天,下临绝壁,五百里滇池尽收眼底,高原之城尽在脚下,你会觉得自己置身霄汉,飘然欲飞。当年,西南联大外文系教授冯至在游玩西山后写道:“大家游西山回来,坐在滇池的船上,回望西山的峭壁,总不免要把那峭壁凿出来的龙门作为谈话的资料。”(《昆明往事》)他对西山龙门的“奇、绝、险、幽”作了最好最充分的注解和阐释。
对于抗战时期生活在滇池东岸的费孝通来说,其时,他在呈贡魁阁的3层小楼上,积极组织开展内地农村调查,在他身边聚集一批优秀的学者:张之毅、史国衡、田汝康、谷苞、胡庆钧、许烺光等,他们写出《禄村农田》、《易村手工业》、《玉村的农业和商业》(以上合称“云南三村”)和《芒市边民的摆》等具有重要学术价值的社会学研究成果。在昆明,他游过西山后说:“我闭目不看西山。西山在我是个谜,你看:这边是不求人知的忍受,不叫喊的沉痛,不同情的折磨,不逃避不畏缩的接受终古的消蚀;那边是无厌的期待,无侣的青春,无言的消逝,无边际里永恒的分离。谜,在人间至少该是个谜。虽则我已闭了眼,眼前还是西山。我在滇池东岸,每天对着西山,这样的亲切,又这样的疏远。”(《在滇池东岸看西山》)战争时期的艰难和困苦,使他们感到肩负的沉痛,但生活在四季如春的昆明,又使他们觉得“逃难逃进了花园里”,尽管风雨如晦、鸡鸣不已,他们仍自觉地承担起民族文化复兴的使命,为中华学术文化进行探索和创造。如今,对于学界而言,与西山隔湖相望的呈贡魁阁,已经成为中国社会学界的心灵圣地。
作为西南联大外文系的学生,鹿桥(吴讷孙)在毕业后依然沉醉在充满诗情画意的昆明,以志难以释怀。为此,他立意创作《未央歌》,用3个月的时间写出了60余万字的长篇小说。这部被评为“20世纪中国最优秀的100部小说”——《未央歌》以抗战时期的昆明及西南联大为背景进行写作,对多姿多彩的西南联大生活以及昆明进行了追忆和缅怀。在书中,他在写到西山时说:“西山上的落日,已快挨到山岭,四野景象都黯下来,这一带山上都是野松,此刻都是黑色的了,山径为了土色是深赭的,看去便如古老红木家具的颜色。野草里的虫鸣,灌田的山水淙淙声陡然清晰起来,寒风也觉得了,特别方才下过一阵雨,故分外觉得清凉。”(《未央歌》)这些熟悉的风物和景象,如今站立在昆明的高楼依然能够听闻,书中人物生活的地方,现今的昆明人依然还经常走过。鹿桥以作家的想象和激情,在作品中将昆明的景物以“别样的情调”描绘出来,给人留下深刻印象。